素食干物女

這篇寫了一兩個月。之前寫的英國遊記，有些網友回應認為我的經驗與觀察取樣可能有些偏差，忽略英國底層的問題，因此在提筆介紹這兩位可愛溫暖的蘇格蘭人時，我有些遲疑，不知如何描述才能精準到沒有過多的溢美之詞，還是能表達他們帶給我的滿滿感動。沉澱旅遊興奮的這段時間，剛好看了《發現心節奏》，這部電影描寫一個輟學、動不動打架、挑釁別人的英國少女，面臨緊張的親子關係與好友的疏遠，孤單的到處碰撞，在發生一連串的"意外"後，走出人生的下一步。電影畫面所帶到的英國郊區，有幾幕看起來很熟悉，雖然不完全一樣，但跟我們從蘇格蘭Larbert車站到Alanmart，沿途看到的房子與街道很像。

Alanmart是一間失智症老人的日間照顧中心，創辦人和負責人是照片左邊的Marion。當初跟DSDC聯絡參訪事宜時，我很想知道這樣的模式有沒有辦法實際運作，因此想找個照護機構參觀。DSDC大力推荐Alanmart，說這是第一個（目前也是唯一）得到DSDC評鑑最高等級的照護機構。

出國前，男主人就寫E-mail給Marion，交代我們的背景及需求，詢問Alanmart是否可以讓我們參觀，Marion一口答應，當天還請Collin（照片右邊的男士）到車站接我們，還好我們比他們預期的早到一些，保有在路上亂晃照相的機會，就在我們兩像小孩郊遊看什麼都新奇的興高采烈時，一台黑色ＳＵＶ緩緩靠近，還搖下車窗，粗曠大漢先開口說出我們的名字再自我介紹，就把我們騙上車了...（在蘇格蘭郊區看到東方人在路上閒晃的機率實在太低，所以我們超好認）

Marion本來是一間大型長期照護機構的管理者，後來看到蘇格蘭有小型日間照護中心的需求，可以補足大型機構無法提供的品質，就毅然決然投下積蓄自己創立Alanmart。

看到我們遠道來訪，Marion非常開心。先是請我們到休息室享用一份完整的英式早茶，然後翻開Alanmart的經營手冊，為我們概述整個機構運作所需要的硬體軟體，以及她所碰到的困難與解決方法，知無不言、有問必答，讓inzoo的好奇心完全不用壓抑，看到什麼就問什麼，劈哩啪啦問個不停，結果當我問Alnmart當初怎麼設計，空間規劃考量哪些功能，Marion就把唯二的兩張建築設計圖送我們一張，問蘇格蘭的NHS跟英格蘭有何不同，Marion就送我們一本蘇格蘭最新的NHS手冊，而他們只有一本（她說去NHS辦公室再拿就有了，所以我也就不客氣的收下），問Alanmart的人力如何調配，因為照顧失智症老人很費心，怎麼安排才不會讓員工疲乏，Marion就把她的經營手冊拿給我們，說「你們看到什麼想要的都可以印一份帶回去，之後有問題也可以寫E-mail來，我會盡我所知告訴你們」。

雖然跑這一趟英國行機會很難得，要好好把握，但Marion慷慨無私的態度讓我不好意思再問（不過重點也問得差不多了...），素昧平生且以後再見面的機會很少，我們只帶一個小小小禮物（Marion看到的表情很訝異，有點不太習慣，好像她覺得作這些都是理所當然，我們不需回報什麼），卻帶這麼多東西離開，除了顯示我們的臉皮很厚，還證明蘇格蘭的人情味超級濃厚！詹宏志去溪州圖書館演講《我的記憶‧我的寫作》，提到60年代人際關係的美好，我們在2010年的蘇格蘭完完全全感受到了。



Alanmart規模不大，同一個時間最多只收15個老人，不過因為排隊想進來的老人太多，有些周末跟家人團聚不來日間中心的老人，那兩天Marion就安排其他還在排隊的獨居老人進來享受服務。此舉跟營利無關，因為老人在日間托顧中心的費用全部由蘇格蘭NHS支付，周末人少反而照顧者（員工）不用這麼太累，當然善於管理的Marion也不會累到員工，在Alanmart工作的人，每三到四天休息一天，一年有至少兩週的年休，這期間有一些兼職的中年婦女會來幫忙，她們不是有護理背景就是接受過失智照護的訓練。這樣的安排讓Alanmart的員工不會因為長期無法放鬆而對老人失去耐心，Marion想讓老人feel like home對Alanmart感到安心，想了很多機制減輕員工壓力，但她自己倒是沒什麼在休息，完全犧牲個人生活，至今未婚（我問她如何安排個人生活與工作，她說自己沒結婚沒小孩，所以有很多時間）。



這個戶外活動空間有一些地方可以讓老人種花，也有長桌可以野餐，不過我們去的時候，蘇格蘭的戶外天氣還太冷，很多花草還無法開始種，Marion說等到夏天這裡會多很多東西，也會有一些戶外活動。



台灣人到英國最深刻的體驗，其中一項大概是溫差。英國春天有太陽的地方，穿毛衣會覺得熱，沒太陽的陰影處，沒穿外套會發抖，所以這趟旅行，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外國人這麼愛曬太陽，室內暖氣雖然舒服，卻無法提供太陽光所能給予的溫暖感受。Marion為了讓老人即使在冬季也能感受到太陽光，特地設計一個曬太陽的小房間。



Alanmart的用色和佈置很溫馨，所有的用具和家具都是Marion思考老人需求後精心挑選的。Marion很歡迎我們到處走走看看，跟員工聊天問問題，甚至邀請我們午餐跟大家一起用餐，唯一的要求是拍照要顧及老人家的隱私，最好不要照到他們，所以室內有些地方沒拍，改用文字形容。我們剛到的時候，大概是早上十點，那時一進去跟大家打招呼完就看到，員工在幫老太太們修指甲、擦指甲油，老太太還開心的把手拿起來給我看。在台灣只要一進去養護機構沒聞到異味就已經覺得難能可貴，代表照顧阿姨們把老人打理得很乾淨，但Alanmart除了讓老人乾淨外，還滿足老太太們的美容需求，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很難想像他們可以把老人內心顧得這麼徹底。離開時剛好碰到大家中午用餐時間，每個老人面前都有一份完整的餐具擺設，不會為了節省少清洗幾個碗盤或餐巾而省略，無法自己吃的老人也可以跟大家坐在一起，由照顧者協助進食。



Alanmart有很多不同的區塊，利用布置區隔不同的空間氛圍。每個到Alanmart的老人，可以自由隨心情使用空間裡的每一個設備。想獨處看書或看電影，有一個安靜的小房間，隔絕外面公共空間的干擾。



為了讓記憶變得比較差的老人家，減低對照顧者臉和姓名的辨識難度，進門白板上貼有每天工作的員工照片和姓名，這樣老人家就可以知道誰今天有來，誰今天休息。



Marion帶我們到廚房參觀時，我看到這個用餐輔具很訝異，跟Marion說：「我在DSDC看到一體成型把弧度做在裡面的盤子，用那種盤子不是比較好洗嗎？」，Marion說「那個角度其實不好用，食物很容易滑出去，而且用這個就可以讓每個人用一樣的盤子，手部協調不好的人再加輔具就好，這樣就不會因為差別待遇讓老人難過」，然後Marion就拿一個送我，讓我回去試看看（早知道不要問，一直問一直拿讓我超不好意思）。



從Edinburgh搭火車（類似台灣的平快車）到Larbert沒有很遠，但班次不多，一個小時只有一班，回程本來載Marion去市區開會的Collin要回頭載我們，但我們不好意思再留下吃飯還給人家載就趕快落跑，結果因為跟員工多聊幾句（邀她們到台灣作客），最後在馬路上狂奔趕火車。快到車站時，一個蘇格蘭太太看到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還問「Are you ok？」，喘到說不出話只好用ＯＫ手勢回答然後衝進車站，一進車站又像無頭蒼蠅一樣看到每個門都以為可以通往月台，四處竄來竄去走到月台時，蘇格蘭太太已經好整以暇站在那裏，看到我那狼狽的樣子她忍不住笑了出來，我見狀也回之以大笑。

阿～好溫暖的蘇格蘭！

補充資料

去英國前找資料時就發現，那裏的長期照護模式發展比較完整，除了護理之家這種動輒幾十床或上百床的大型機構，在英國也有小型日間托顧中心和照顧住宅（sheltered housing），讓還有自理生活能力的老人可以在比較安全且有專人隨時提供協助的環境下獨立生活。EAC（Elderly Accommodation Counsel）是一個提供老人住宿選擇資訊的慈善組織，有這些照顧住宅的簡單描述和評價，幫助老人或親友收集資訊，有興趣進一步了解的人可以點閱。

這種服務的提供模式類似之前台灣一度流行的養生村或老人住宅，有意居住者事先付一筆保證金，每月再繳交租金，即可享有基本的服務內容，但英國跟台灣比較不同的地方在於，老人對這種住宅選擇種類較多，比較富裕的人願意繳多一點費用就可以選有私人花園的獨棟小木屋，存有一筆退休金但精打細算的中產階級可以選視野好且含個人客廳和衛浴的房間，領國家補貼的老人家如果願意住在郊區，也可以花相對低的價格，住到品質還不錯的房間。